思想史的理路（一）

葛兆光教授《思想史研究课堂讲录续编》是关于史学方法的又一本新书了，之前有《中国思想史》的导论算比较早的，还有这部讲录的前编，等等。本书加上头尾不过六章，尤其在末篇里还讲到了学术书评应该如本书中间四章那样，以开阔之视野鞭辟入里，重新审视材料的理解、了解原书的背景和出发点。惟其如此而言，必须强调，这里绝不敢称书评，在此作一笔记而已。

开篇里的一个例子说到新材料和文献对史学的影响，《唐中岳沙门释法如行状》石碑和敦煌文书《传法宝记》的存在证明了禅宗五祖弘忍传位的事实记载与传说的神秀、惠能相争衣钵而分立南北不同。顺着注引翻了葛先生的《增订本中国禅思想史》，这一段果然有趣：674年，弘忍大师圆寂于黄梅县冯茂山，虽然惠能远走，但所谓北宗并不是直接统一于所谓首座神秀。弘忍十大弟子（神秀、智洗、刘主簿、惠藏、玄约、老安、法如、惠能、智德和义方）各有能为，所谓惠能从一个寺工夜授衣钵，是《坛经》中的故事，很可能是后人为突出惠能的杜撰。实际上，弘忍圆寂后，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内，禅宗是没有公认领袖的，各大高僧门人相争一直到686年，公选了最年轻的法如大师继承弘忍的地位。但法如在689年即去世，局面再次失衡。这时，好佛的武则天亲自派人出面延请禅宗大师，90岁高龄的神秀大师才正式成为北宗领袖。神秀圆寂之后，朝廷又希望延请年届百岁的老安而未成行。但在神秀的经营下，其一派发扬光大，神秀弟子普寂重归少林寺和洛阳地区，禅宗地位大大提高，而神秀-普寂一脉也被老安、法如、玄迹等各支后人公认为禅宗正宗。而关于北宗的定义，其实，是在弘忍门下各大弟子中，除去南迁的惠能之外各派的总称，在几十年的时间内并非一派。这也是，再后来南宗北进，惠能大师一派势力凸现之后才做了南北之分。

原理上，由于每一个领域都会因为自身或者研究者的主管认识而不断被“脉络化”，而时间长了、这种传言的脉络可能会掩盖所谓事实或影响我们从当下出发的看法，于是历史学的研究需要人们面向历史的“去脉络化”。这其实也正是福柯的知识考古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