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的理论，在19世纪兰克史学，到20世纪初的年鉴学派，重视证据、重视社会史，直到20世纪中后期确立为历史人类学这种更具证据化的脉络。另一个方向则是历史哲学，对历史逻辑的思辨，结合结构主义到分析哲学的语言转向，历史哲学化的方向也转而去思考叙事本身，语言作为历史表达的载体的作用。这如同薛定谔的猫，如同测不准原理的思维，将历史重塑作为一种客体。

到今天，难道历史学也面临了方法论的危机吗？需要借重人类学、哲学的方法论思想，把历史文献作为一种对象。如同之前谈过的，地理学面临经济学的解构，只余下了测绘制图的技术，而丧失了人文地理、自然地理的呈现思想；亦或者社会学面临经济学、人类学的挑战而解体为中型理论和统计调查理论。而经济学本身，又遇到了心理学实验方法的挑战，和政治分析的挑战。

本书是清华历史系的彭刚的著作，主要通过对海登.怀特、安克斯密特、昆廷.斯金纳的理论介绍与讨论将20世纪的史学理论展现出来。以下做一笔记。

l  理论特征

海登.怀特在其著作《元史学》中展开叙述了其历史理论，“历史著作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它是一种以叙事性散文话语为形式的言辞结构”。怀特将叙事性话语结构分为这样几个层面：编年——故事——情节化（emplotment）模式——论证（argument）模式——意识形态（ideological implieation）模式。

怀特从加缪的名言修正而来的话说道：“倘若生活所具有的不是单一的而是许许多多不同的意义的话，人们可以更好的生活。”所以，历史的意义正是来自每一个“当代”的构建。

叙事主义的转向的标志著作包括，1973年海登.怀特的《元史学——19世纪欧洲的历史想象》，荷兰史学家安克斯密特1983年的《叙事的逻辑：历史学家语言语义的分析》。在叙事主义历史哲学兴起之前，分析的历史哲学中有两个不同的传统。一个源自亨佩尔-波普尔提出的历史解释中的覆盖率模型（the covering law model），另一个则是继承了柯林伍德的重演论，并通过德雷等人进一步发展为逻辑关联论证（logical connection argument）。覆盖率是指在历史解释完成之时就在于解释过程中必然或明或暗的援引某种普遍的规律，这种规律是常识或对于人性的通常预设。逻辑关联论证更偏于解释学传统。

斯金纳，1969年发表文章提出了对学说的神话、融贯性的神话和预见的神话大的批评。学说的神话，指的是思想史家从事研究时对过往思想家的预设，认为过往史家的全部只言片语转化为条理化的学说。相当于是假设了全部学者的全部语言都是系统的理论的部分。所谓融贯性的神话，就是研究者总是倾向于将研究对象的思想和著作视作一个融贯的整体。也同样是预设了一个完整的学术脉络的天然存在，然而思想家在不同阶段的思想历程中出现不同、甚至矛盾也是常有之事。所谓预见的神话，在我们对于某个片段在回溯中所具有的重要性比之它对于当时的当事人所具有的意义更感兴趣时，就会发生后来者对历史描述的扭曲。斯金纳提出了要对历史进行语境论研究，注意语言的语境（linguistic context）。例如，贝克莱的批评者们指责他是egoism，这个词今天的含义是自我中心的利己主义，而在当时的含义则相当于今天的solipsism（唯我论），今天意义的egoism当时对应的词是Hobbism（霍布斯主义）。

l  关于史料

关于史料的理论思考，是19世纪-20世纪史学的另一个主题。立足于常识的角度，人们常常把历史区分为三个不同的层面：客观的历史，史料中的历史和作为历史学家研究成果的历史。

宇文所安在谈到文学史的编撰时举过例子：李绅是唐朝新乐府运动和元和时期诗歌革新运动中的重要人物，元稹的《莺莺传》就是和李绅的《莺莺歌》相配的。但是后世很少有人关注李绅，因为他的诗作流传保存的都是晚年的平庸作品。再如，孟郊，他的现存诗作是经过北宋宋敏求编辑的，宋在编辑中剔出了一些所谓体制不类的作品，这使得我们今天读到的孟郊作品风格高度一致。

l  核心问题：历史的客观性

沿袭德国思想的传统，克罗奇提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强调人们总是从当前生活中所引发的问题和兴趣出发，来关注过往历史的某些阶段和某些层面的。柯林伍德最负盛名的命题“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则强调历史学家总是要把历史行为者的行动视作对特定问题作出的回应，因而，了解历史行为者的思想，就是历史研究最为重要和艰巨的使命。

历史学的主观性成为20世纪学者关注范畴，诸如：历史学家首先确定一个论题，然后由此出发去寻找论据，从而发现事实；发现什么是证据，就已经是在对它提出解释；事实（fact）乃是置于某种描述之下的事件（event）。

当然，事实与解释难以截然分离，事实与解释可以互相转化。一些史学观念在被史学家归纳出来后，逐渐被学界乃至社会接受、甚至成为日常语言的一部分。比如，“工业革命”在1884年汤因比写作《英国的工业革命》之前没有人注意和发现；“唐宋变革论”被日本学者内藤湖南提出后在学界获得了普遍的认可。

2014年8月31日

北京市潘家园